保罗·马吉诗选

马尔

保罗·马吉诗选
桑婪译
保罗·马吉（Paul Magee，1970-），澳大利亚诗人，堪培拉大学艺术与设计学院创意写作中心副教授，诗歌评论者。著有《石头明信片》（Stone Postcard，墨尔本约翰莱昂纳多出版社 2014年）；《书的立方根》（Cube Root of Book，墨尔本约翰莱昂纳多出版社 2006年）。曾获得阿德莱德文学节文学创新奖、安妮·埃尔德（Anne Elder）最佳诗歌图书奖，并获得澳大利亚文学研究会诗歌图书推荐，有多篇诗歌、散文和创意作品入选诗歌合集，入选澳洲国家电台诗歌朗诵节目。现居堪培拉。


《氧》

如果白日
由皮肤赐予
会如何？
一层又一层
直至天空坠落。
她的吻
将我安放于
另一个头脑。


《无边的容器》

瞳孔涌出，进入数百
字母，犹如蜜蜂之眼。

眼睛白色纸张。

森林潮湿。

一个黑色的湖在窗和字母上聚拢
人们也在字母中缓缓行走，
在他们熟悉的异国里。


《建立镇静》

那是一场交易，并非交换。违约
即违约。它之索求超越生活。
你竖起一道墙，上帝会是那个
在墙后观望的人，他也会在墙上
寻找争论和单面画里的
缺陷。足够好远远过多。
我们必然死去。每刻都是一场
死神掩饰的葬礼。那欢欣的迎接。

*

我们并未铭记大部分我们记得的。
我们把普通事件的模板
当成真实，为之着色
并感觉存在于彼
因我们存在于此，呼吸着
空气里的氨和氧。
试图回忆昨日
众多想法之一落空。
“我以为”将会解释或给出观点。
它永远不会像此前那样一字不差
而在写作中（在这个世界里海洋很小）
它是谎言。

报道中的世界永远新鲜。

从另一个角度看，亚里士多德，太阳即思想。

*

写写那些时刻吧，有人向你撒下弥天大谎
却带着怜悯，写写你的说谎者吧，带着怜悯。


《无题》

即使争论中仍然鱼群涌动
我们没有老师，只有彼此
我们的老师不是声音，而是反射面
它们永远那样痛苦地破碎
然后我们忘却，锻造出大量的水
他人的回应
重塑我们拍打翅膀的方式


《无题》

在西苏门答腊，浪花轻柔地拍打如海的
帕吉坦湖，她在那里描述
她买的在明信片上穿的
衣服，伊洛娜。


《哲学的孤独》

尽管索伦在他的一首诗中提到，自然的
界限没有阻止人类，在家庭管理艺术中
钱是一种手段，但任何艺术
手段都是有限的，“巧夺天工”
并非“原初”，而是艺术所得。
在《政治学》第一卷第八章里，
字面意义的边缘下总是
那洪水。

*

字母差不多总是
代表我们说它们时发出的声音。
“r”的发音在舌头最高处，靠近上颚。
言语，呼吸皆来自肺部空气的挤压。
我们的言语充满牙齿，没有牙齿
就无法发出“t”和“d”。
嘴巴那时张开，形成一个
气流快速变化的洞，生理学
与音素相遇。
嘴巴失误的分界线。关乎隐藏的社会阶层。
研究它
就是找到出口：给你纸张
用嘴说话。书写。

*

污秽之学府

那些眼睛被抛在
某个人的学位里

一块污物自眼窝滴落

那是它的工作，
阴影

言语和有限的财富
在手中，没有容器


《鲁珀特在日本》

圣德太子致力于法隆寺的庙宇
1400年前，他出生时就
跳起来祷告，跟我们六个星期后
才第一次微笑的鲁珀特很不一样。

我们凝视那头鹿。八个月后
现在在奈良县，在购物寺庙
和山中空气里，他的手势更接近思想。
在无人知道的状态中。

我的书页。它的黑墨。
它并非全然是祈祷。
更像是纸张
对词语的感觉。
钟声回荡。


《挽歌》

我父亲大约在一年中此刻复活。
四季万物，他是其中一员。
那时很难知道该如何跟他交谈。
但他生性随意。我可以提到他的死
或者假装，这都没关系。

我们按他的习惯做咖啡，有条不紊地倾倒那些
小杯子。我们再也不喝咖啡，这是真的。
很显然他想了解我的孩子。等他们
大一点儿他们可以聊天，而我会请他们发言。
事情本会一直如此。这是

我们童年的谜团之一，那安逸。
他询问我的旅行——我们最后一次
谈话是在来自火地岛的电话中。
我们说过的话我一个字也不记得。
你如何应对它们的寂静？


《气象台》

风声如水
鸟儿以哨声交谈
我坐着的这块巨石在岁月中碎裂，
没发出任何我能听到的声响，它全然与人类无关。

从前的气象台，门窗
被砖堵住以防被故意破坏，它哑然矗立。
它的牌匾，是一块舌状金属，

1974至1998年，阿波罗船队放置的反射器
将他们的数据发送至此。

自然没有门，也没有窗。
袋鼠观察，也被纪念。
它在它们的外观世界中。


《模糊的新闻照片》

新闻头条中不可能出现的名字之一
就是格奥尔格·威廉·弗里德里希·黑格尔。
他曾说，人类进行日常祈祷的方式
现在成了读新故事。昨天，伊拉克的
一位警察拥抱了一个将自己和他炸飞的男人。

现在有了鲜血的颜色。这些遥远的新闻，
别处大型鸟舍的印刷照。
走下风中的路。
而当那黑墨来啄你的脸，
天空可能会问，你不知如何阅读吗？

事实上很简单。
很快就知道
那个陌生人在巴格达敞开衣服，
一位伊拉克警察跑过来拥抱他
他的谋杀者
胸部燃烧。他救了数百人。
我不知该如何阅读。纸张
在为我们歌唱，尽管不准确，跑了调。
一张又一张，只需翻动纸张
接收他们的亲吻。


《红场》

二十二年后我们追上来，感觉如此悲伤
直到后来，我才能够形容过去永恒的缺席，
有一天它将在此处或彼处再次将我们团结在一起，但永远回不到那时。
我的朋友，你来了
所求不多，无所欲求，唯有这一刻。我们的友谊，
我们开始谈论的损失。

表面上感觉不到
人类绝少居住，
此刻，过去如鼓敲打我全身的皮肤。
在红场，遥远的接近，
她面孔庄重
然后一个微笑融化。


《致音乐》

没有归还这些光盘，我感觉愧疚
奇怪地是，在接下来的生活中
我聆听它们，
一年后我决定
将它们归还公共图书馆，
灵魂流转的架子
死去的书籍，女歌唱家的咏叹调
没有复活，直到它们被演奏。
作为莫里的作品，它们感觉如此愧疚，我说不出缘由，
反正他已死去。
我将它们置于斜槽中。
一周前我从他那里借来，他
——还没有死，而是自杀。这两件事
不能合为一体。现在，这个早晨
一个声音借给我它的死亡，蒙塞拉·卡巴耶，
她最黑暗的高度来自亨德尔
和威尔第，那些永不回返的音符：
我从未想到它们是他的礼物。


《8.1》

从一张张钢脸上
他编造
高压力值的对话

以及坚果和闪电
为他眼中的泪

然后他
将另一个角
切磨尖锐

在推理过程中。在这家工厂
我们不交永远的朋友

你得闩上你的脸去爱
那会为你节省零配件。一人

只有一件，它掉落

当你走近
他的身体
你想知道
那肉体的
另一边
是否是我？


《鲁多克先生的演讲稿撰写人（谩骂演说之一）》

沙漠中的精神病院吞没短语，喉咙
是鸟群环绕的排水管，一个阀门

很难相信你活着，当那里空无一物，只有空白的
纸张，在这些眼睛被切除的打开的锁中

可怜人，他不曾想象众人口中
那些九个月的孩子，松开了他的奶嘴和鼻子

我在瞬间量产自己
我将自己全身盖满印章。

需要花点儿时间
使它保留——架子上

那是我的言语
它曾试图飞走，所以我学会了它

（而你也是如此）
深呼吸

*祈祷

一首他从未写过的诗在她脸上显现它的诗行
这个女人从他丈夫沉没的海上归来
当他们离去，请让他们带走一些词语（情人，孩子）
不要还没说出我们的名字就死去（兄弟，朋友，姐妹，另一个
            朋友）
永远——于上帝只是刹那
当他们离去，请让他们带走一些词语
永远——只是瞬间


《7.3》

迫近的噩梦被麻醉，血液也一样。
中世纪手稿的首字母画着一个抄写员：

左边是带有贸易图符的刀，削尖的羽管笔
用来继续画右边的

龙血（你将它混合在任何灌木汁液里）。
一个罐子里装着巴西木，这个国家

因这含有红墨的树木而得名，遥远的未来
书本已是由很多纸张构成

不像大英图书馆的对开本
27695h，它曾有眼睛还吃东西。

曾经羊皮
或牛皮，还有猪皮，松鼠皮和野兔皮，甚至鹿皮

被从动物身上剥去，在清澈寒冷的流水中
冲洗一天一夜，接着开始腐烂，

毛发脱落，它们的
皮被刮下，成为梁上的羊皮纸，

头被砍掉，然后被折叠收藏
A3到B4大小，总是矩形，因为这

是它的范例
——去毛的腿——我们

今天仍然读矩形的书。
只有我们在睡眠中解释那些字母。


《致一位首相（谩骂演说之二）》

如今审判的案件
是一起自杀案
它从你的喉咙内部
将你杀死
他们将地毯铺在坑上
用爱把墙壁封死
居住者弯曲成S形
S代表更费力的吮吸
我感到你紧张不安，一种连续的
正死去的死亡和日子
当你脸部塌陷
你尽你所能
抬起你的眼睛，你的鼻子，你的皮肤。


《4.11》

将黑色天空压缩
成一颗黑色的星，五百瓦特，
眼光燃烧

舌头下沉，抵达这死亡的地球，拉撒路之石。
舌头在他咽喉
肿胀，它诉说

整个早上茶和
我的死
一直被融化

划船吧，不，它不会
像沉默船桨之语
你


《4.7》

一次普通的郊区播种，在充满房屋
汽车、混泥土，偶然的树木的土地上，眼睛被缝合，又再次
轻快地解开，循环往复，在过于悲伤的路上

但墨尔本有多高？
最高建筑？
如果我摆脱引力，向上行走

那么何时我将停止这里的生活
天空从我们的脚趾开始

而词语假设你不会消失
你如何死去？


《10.1》

我没有去成西伯利亚，一想到俄罗斯般宽广的购票
队列，在俄罗斯做任何事就像吃这本书——

*

尽管我已恢复雅库茨克的记忆，它犹如一个古老的图符
在那里，莉娜那面自我反省的天空无痕镜
陪伴我在一艘游艇上度过三天三夜，
聚会上有位当地苏维埃音乐节目主持人，我和一个
孩子死在那儿的女人睡觉。每两年她都会回来
献上鲜花，而我年仅二十，还不理解
死亡或失去孩子意味着什么。她父亲曾是
一名外交官，她口音很重，属于七十年代
像个美国青年，尽管那儿的生活
被阻止。她母亲的误解结束；她
没能阻止那些话从她口中转移。
我们一起共度一夜。我猜我是她的陌生人。

*

中餐厅，雅库茨克，酒吧间的搏斗。
人们醉酒的鼓槌般挺直身子摇晃。
品尝你们的明信片和照片，一起歌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