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廉•斯塔福德 诗3首
凌晨3点醒来
仍像置身于夜的洞穴——当你
醒来，自由而孤独，
被别人忽视，被抛弃，仅仅被
那些无关紧要者所爱——即便在那个
无人能看见的大房间，
你极目远眺，直到“永恒”
以那扭曲数字8的形式到来，
并在你的大脑里躺下。
你在河里想着水；
你想得比林子里的
潮水还慢；你成了一个
拯救国家的秘密仓库，
敞开、愚蠢、空虚。
你看着黑暗就那么
席卷而去。更多的不意想到的事物
安慰着你。在一个拱顶室，你睁开
眼睛上，拱顶室迅速
开启，并随你的思绪伸展开去。
一堵舒适的墙环绕着一切，
它一直就在那里，并将永远
存在那里。这是一个美好的
适于迷失其间的世界。它安慰着你。一切
都好。而你睡着了。
在炸弹测试现场
正午，在沙漠里，一只气喘吁吁的蜥蜴
等待着历史，它的肘部紧绷，
注视着某条件道路的起伏
仿佛有什么将会发生。
它凝视着更远处的什么东西，
那是人眼看不到的，一个重要的场景
在石头中扮演着那么小小的自我，
在后果之长笛的末端。
只有一个大陆，未曾承担它的后果，
在一片同样为人关注的天空下。
巨变随时可能到来，蜥蜴的肘部在等待。
它的爪子紧紧地抓住了沙漠。
贝丝
在我们的街上，贝丝第一次遭遇
她的癌症。她每天去上班，经过
那些安全的房屋。在图书馆她的工作位
她摆好越来越漂亮的鲜花，而当
学生们来借书时，她便出
援手。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年
她不得不瞒着她的朋友们不让知道
他们是多么幸福。当他们抱怨
食物、工作或天气的时候，她听着。
而这国家的种种大事件表现出
它们的奇怪而虚假的重要性。疼痛
总是寸步不离。她走在
前面，它跟在后头。她藏起，它找到她。
从未曾有人如此真诚地服侍另一个人；
没有哪个敌人意味着如此强烈的仇恨。
似乎没有什么地方
可以容留她。但她仍然记得
曾有快乐的地方。她理直鲜花；
她经过花房时没有哭泣；
最后，当她被拖到一个小小的角落
从痛苦中挣脱时，她的手，再一次
张开，街道也张开了，她祝愿一切都好。
威廉•斯塔福德（William Stafford 1914-1993），美国诗人、和平主义者。早年当过甜菜种植工、电工学徒、炼油工和建筑工，之后在堪萨斯大学和艾奥瓦大学学习，并获得博士学位，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他开始在俄勒岗州波特兰市的一所大学任教，后来还在亚洲多个国家讲学。1970年被任命为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诗歌顾问。
尼古拉•马兹洛夫 诗2首
阴影经过我们
有一天我们会相遇，
像一只纸船，和
一只在河水里冷却的西瓜。
这世界的焦虑将
与我们同在。我们的手掌
将遮挡起太阳。我们将
提着灯笼互相接近。
有一天，大风将不再
改变方向。
桦树将把叶子，
送进我们门口台阶上的鞋子。
群狼将紧紧追随
我们的无辜。
蝴蝶将在我们的脸脸颊
留下它们的灰尘。
一个年老的妇人，每天早晨
在候车大厅，将讲述我们的故事。
即便我现在所说的一切
也已经被人说过：我们等待着风
仿佛边境上的两面旗子。
有一天所有阴影
将经过我们。
寂静
世界上本无寂静。
僧侣们创造了它
为了每天聆听马蹄，和
羽毛从翅膀落下。
尼古拉•马兹洛夫（Nikola Madzirov 1973-），诗人、散文家、译者。1973年出生于前南斯拉夫的马其顿，是东欧最具活力的新一代诗人代表。波兰诗人亚当扎加耶夫斯基称赞他的诗具有丰富而奇异的想像力，“如夜行动物突然被车灯照亮”。他出版过4本诗集，部分已被译成40多种语言，《重置的石头》（2007）曾赢得 Hubert Burda 欧洲诗歌奖，也曾在斯特鲁加诗歌之夜获得米拉迪诺夫兄弟诗歌奖，以及马其顿、德国、奥地利、美国等国的诗歌奖项。马兹洛夫也是Lyrikline诗歌网站的主持，常年四海为家。他有两首诗被克罗地亚制片人拍成短片，4首诗被美国爵士乐歌手谱为歌曲。在30多个国家朗诵过。
格奥尔格•科斯布奇 诗2首
诗人
作为我的人民灵魂中的灵魂
我歌唱它的悲伤和欢乐，因为
你的伤口就是我的伤口，你受伤
我哭喊，我饮尽装满毒药的圣杯
它意味着命运的玩具。
不管你的道路如何难行，我们一起颠踬，
背负同样的十字架，感受同样的击打；
你的旗帜和信仰也是我的旗帜和信仰；
我不能将你希望的
神龛弃置一旁。
作为我的人民伟大心灵中的心灵：
我歌唱它的爱与憎；
你扮演的角色是火；我扮演的角色是
风；你是所有被命运决定的人的伙伴。
你是一切歌唱的源头和目的；
如果我偶尔的歌唱，不符你的经文
我至上的王啊，你可以
用闪电封住我的嘴唇！
有人坚持珍贵与至高无上
而在别人眼中分文不值的东西；
无论谁，只要扫视一眼大地和天空
在这高与低之间架起一座桥梁
他就能区别“真实”和“仿佛”。
我的心永远属于你，你的心永远在我心中，
在即将来临的年代，无论你如何抉择，
无论你如何描绘你的未来，
我永远是你的灵魂的一部分，
因为你，是我的人民。
影子
你燃尽的子孙将随风
和平地撒入天空；
只要记住，
当你走进太阳，
影子留在后面。
谦卑、充满敬畏的
奴仆，一个无声的
手势的召唤，主人
最细微的嘱托，
他也会毕恭毕敬地完成。
他是你的奴仆，在你
飞向太阳时，为你导航；
无害，不在视线中；
神圣的光芒环绕你的额头，
你飞行在光明的前面。
当你将太阳抛置背后
你的影子就病了；
他覆盖你的脸，直到你
什么也看不清——
他什么也不是，只是你的影子！
影子，太阳，神龛，烟雾，火光！
除非是我的故事，除非
你已懂得这一切。所以——
你可以选择！你才开始：
而我在路上已经很久很久。
格奥尔格•科斯布奇（1866–1918），罗马尼亚著名诗人。1918年出生于布加勒斯特，尤以抒情乡村生活苦乐的诗歌作品传世。
伊热娜•奥兹娜 诗2首
据说生活是一个整体的梦
据说生活是一个整体的梦
一个古老的整体
我缝合着这广阔世界的边缘
我离开亲生的女儿
撕开这个整体它落在大地上
唱着关于真正生活的歌
据说生活是一个整体的梦
所有的动物都有它的巢穴
边界是一道银色的装饰
不再有修补
所有的修补都有它的尽头
我必须抓住你
带着你的父亲走向那光
不停留不干扰
特快列车的行驶
我必须随身带着你
不顾一切代价
房子里充满真实的悲伤
和虚假的眼泪
我一天天变老
而这不再使我害怕
只要我愿意
你会对我说：亲爱的
没有别的存在了：
亲爱的
我要你，我的孤独，
我不能将你给人
你太大太沉
无法将你裹起
像贵重的礼物送给一个朋友
他以纸玫瑰装饰他的孤独
但它穿过了薄纸
独自，习惯了生活。
永久和平
火车的铁轨穿过我
整齐排列的铁轨
我扩张并与宇宙的脉动
订下契约
一辆电车往返于铁轨
轰鸣着宇宙的音乐
薄雾留在我的头发里
夕阳的纵火者
车站的喇叭沉默下来
大风驱动摩涅莫辛涅【1】
波浪冲击着我的脸
安魂曲唱着永久和平
——————
译注【1】摩涅莫辛涅，希腊神话里的记忆女神。
【作者简介】伊热娜•奥兹娜（1958-），拉脱维亚女诗人。出生于文学之家，她的父亲是拉脱维亚作家联盟主席。她的丈夫是诗人卡拉夫斯·爱尔斯伯格（Klavs Elsbergs1959-1987），他的母亲即为拉托维亚最著名的女诗人维兹玛·贝尔塞维卡。丈夫的死极大地影响了她的诗，赋予其深沉的张力。
尤吉斯•布莱凯提斯 诗2首
意义
风中摇曳的词语——
仿佛树枝在夜里摇动——
生活，我想将你抱在怀里，
请问——你是谁？
徒劳的反复的呼唤，
那些爱抚的话语、质询，
以及所有这些话，我问：
有什么意义？
夜以蟋蟀的叫声嘲笑我。
星辰的清凉的手指触及我的眼，
淹没了我与我的叫喊。
意义？一旦说出这个词，
它便像一只蛤蜊关闭。
陷入深深的沉默，
我反复地对自己说：
——最好不要问。
记得夏娃吗？蛇、苹果？
夏娃不问。从来
不问——也不听。
你的灵魂
当你死去，
鸽子多日盘旋，
在我眼里，
洁白、不安、易于受惊的鸽子。
我还没有看见它，
它就振翅飞远，
消失在浅灰色的薄暮里。
而我的心知道：这是你。你的灵魂。
很好。——一缕发散的、忧伤的意识。
有时秋天就是这样：
宁静的光，化为智慧，
撑起地球，天空像一面镜子
敞开。你看见，最细微的
情感的萌芽，在你的灵魂里颤抖。
一切都是那么清晰，
天空，大地，
自己，都消失其中，
是的，包括死亡。
我知道并且永不会忘记的，是你：
一只鸽子。洁白、易于受到惊吓。
尤吉斯•布莱凯提斯(1917-2007），立陶宛诗人、翻译家。他在考纳斯读完大学后成为一名演员和导演。二战结束前夕他险些被送入集中营，之后逃往在德国的难民营，并于1949年移居美国，一直在《美国之音》任编辑等职，1987年退休。他精通多国语，包括波兰语（他的母亲为波兰人）、立陶宛语和俄语，并自学了法语和德语。他以对米沃什、布罗茨基等人的诗歌翻译闻名。他出版过两部诗集和一部回忆录。
维兹玛•贝尔塞维卡 诗6首
与一只猫对视
这样窄的背——
铁和空气，
周遭锋利的沉默。
白猫坐立深渊边缘。
我很为它担心。
猫却一点也不。
彻底的孤独。
窗前的孤独。
还有什么属于我？
猫很为我担心。
我却一点也不。
一个愚蠢的举动。
瞬间
地轴就会动摇……
我很为猫担心。
猫很为我担心。
为我们自己——却一点也不。
鲜花和斧头的争论
不要对着椴树尖叫。
她会在她的时间绽放。
如果喜欢，看看她的花。
如果不喜欢——别看。
这是你可以做的一切。
当然，你也可以
无论何时，将树砍倒：
鲜花和斧头间的争论，
获胜者，永远是斧头。
但在那之后，不要忘记
擦掉花丛中你的靴子印。
世界上找不到比椴树花
更温柔的丝绸。
不要害怕被你的长统靴
在地上碾为齑粉的蜜蜂。
因为在你靴子上的一蜇
她已付出了生命。
片刻
红柳
紫铜色的白杨
远在湖中央
白天鹅的叫声
潜水的儿童的合唱
轻柔而婉转
导演——一个导演——
云雀，在高天之上！
褐色的香蒲
风的鼓乐
太阳的祥云
折腰的杨柳。
在空中，在最高处
哑默的春天摇响铃声。
此刻，云雀降落，
天鹅的叫声远去。
无题
我带着我的爱
一个孩子——一岁——
手握栗树叶：
伸出的小手煞有介事地攥着——
艰难地平衡着小小的步子
盛大的秋天就在身边——
从树上
飒飒作响的金黄的秘密
落下，落下
混淆了他的脚步。
他攥着他的叶子
优雅地走进树叶的暴风雪。
一个小丑的葬礼
小丑安东尼奥死了。或许
这也是属于你的时刻，一个孩子的痛苦，你
一个不会与其他人一起大笑的人，
当那化妆明亮的脸流泪，
锈色的假发重新激起掌声。
成功的人们欢呼着那笨拙之人如何失足，
笑声的导演，白色的小丑驾着他的船，冷笑。
在一个孩子的生命里，蛋糕何时在指间粉碎？
都是笑话，一切都是玩笑——痛苦，跌倒，羞耻。
都是笑话。吃你的蛋糕吧！继续，并且大笑——
这不过是马戏团！
瞧，为了逗笑安东尼奥在钢丝绳上是如何拼命。
看起来他快要不行了。
似一匹白马，戴着花冠急驰，在穿越一切时遭到重重的一击。
何物刺激着双眼？泪水还是锯木屑？
小丑安东尼奥死了。
我的童年被带走。
穿过绿色的冷杉剪下的枝叶。小号低诉。
少许的清香。
当一切都被带走时，就轮到我了。
那就带走我吧。
惟有童年的时光宝贵，其余算不上。
洛茨的解冻
人们，已不再相信天堂的力量，
不再给教堂装上屋顶。
树，走入教堂，
为我们的罪而祷告。
它们向太阳，向水的圣灵
祈求阳光和空气：
——蓝色之神，原谅他们，他们
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多节瘤的手臂伸向天堂，
驼背的树请求着，
它们的祈祷也许已经被听到；
因为在洛茨，此刻是和平的阳光，
在湖水的反照中
阳光也进入了静谧的街道。
乌鸦以它蓝色的眼
注视着路人的脸
歪着头在倾听
白杨是否开始了扬花……
他人或许不知道，
但是洛茨知道它在做什么。
————
译注：【1】拉托维亚一个古老的小镇，现有人口一万多。
【作者简介】拉脱维亚著名诗人。1930出生于里加。1947年首次出版诗集，代表诗集是《大海在燃烧》（1966年）。最重要的作品为自传体三部曲《比丽》（Bille）。曾二次获得拉托维亚文学最高奖（Spidola Award）。她的作品已翻译为世界上40多种文字。
尼古拉伊•西里乌斯 诗3首
欧洲的死亡
嘶嘶作响的蛇缩进地下森林：
欧洲，一个猎物，
压在我们台秤上的
十字架。
有人猜想
欧洲没有死
它仍在行业
最近还提高了
铀的价格。
它的军舰
日益精密，来自海洋的
天使
注视着她
仿佛注视着一个无辜、未受损害的孩子。
很久以前
有人说欧洲是一次屠杀，
甚至星辰
也在颤抖地凝视着她
燃烧，
化为金属颜色的灰尘。
带炮眼的金属花环
在她的位置上升起。
你已学会了
亲吻和爱抚硅胶。
有人告诉我，
欧洲曾是一个公主，
迷恋
（如波浪贴上桨）
舞会上遇到的
金色小牛。
她穿着新娘服
包围在烦躁不安的行星中间。
每个人都来向她求婚
送给她巨大的珍珠母，
稍后打开后
却如一副棺材。
她很伤心，如被秋天的悲哀
渗透。
她愤怒于希特勒，想要
绑架她，把她藏在一块
恶心的岩石下。
她是奥赛罗【1】郁郁寡欢的
妻子；但在一个暴风雨之夜
她见见一名男子
告知了她所遭遇的所有不幸：
“你看，你的礼服未完工，
我想你遭遇了巨大的危险；
你听，不要试图说明
你还是一个处女新娘；
不要过分表演——毕竟，
你不是妓女，
你是一个非常优雅的女人，
对你而言，国王们已经疯狂；
对你而言，他们每天都在死去。
不要再摇摆，
否则你会失去
发髻上的月亮。”
曾经
勃拉姆斯【2】也曾见过她。还有布朗库西【3】：
他默默爱她
给她贡献出《沉默的桌子》
将她的身体
塑进《无止境的圆柱》的狂喜。
————
译注：【1】莎士比亚的著名悲剧之男主角。
【2】约翰奈斯•勃拉姆斯（Johannes Brahms1833-1897），德国作曲家。
【3】康斯坦丁•布朗库西（Constantin Brancusi 1876-1957），20世纪重要雕塑家。他完成于罗马尼亚的铁柱作品，被认为是现代雕塑的杰作。
词语里的灵魂
方舟已宣布它的到来
在港口。不安的诞生，
一个出生于告别和致命季节的
新生命。
罂粟的芳香
弥漫于岸上。男人和女人
转身留下他们侧影：
灵魂的货物。
海岸是竖立的绞刑台
毒药在日暮时
从屋顶滴下。
一艘新船，远远地，探索着光明
和沉默，威严地通过桥梁；
士兵，宁静沉默的看守人，站立一旁。
这是无名的苦力，
无名的安宁。
我们已忘记地球
为何在苍穹下转动；
被忘记的
是成熟、快乐的果实之汁
是脚下的黎明
是层层起伏的山岭。
被遗忘了。我的手有橡树的气味
而我，仍在等待船舶
停靠和出发。
路面上滚动的石子的眼睛
城中有些小山，
不眠的小山。你知道我的意思。
没有门的房屋立于山上。
小山如圣像旁观。
假如一座小山被处以火刑
报纸也不会报道。
五，十，一百万个狂人
纵身冲向山岭
然后骑上它的后背。
每个城市都有一些小山，
湖泊。它们被刺伤，
他们说，它们将得到新生。
石子的眼睛在人行道上滚动。
没有窗的房子
血液纺成坚实的辫子。
时间抛锚在岸边。
她的心脏是否在悸动？许多
心满意足的人们看到
她的心脏仍然在搏动，
她的残破的手指
和纠结的头发里的狂人。
这是最绚丽的春天。
死去的女人不会被埋进坟墓；
她骑着用胡椒
换来的马，离去。
【作者简介】尼古拉伊•西里乌斯，罗马尼亚诗人、小说家。代表作品有诗集《白色世纪越来越暗》、小说集《人的未知本性》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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