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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易丝·格吕克《野鸢尾》《草场》41首 李晖 译

露易丝·格吕克《野鸢尾》《草场》41首
李晖  译

露易丝·伊丽莎白·格吕克(LouiseElisabethGlück),美国当代杰出诗人,1993年获得普利策诗歌奖,2003被任命为国会图书馆桂冠诗人顾问。2020年10月8日,露易丝·格吕克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路易丝·格吕克出生在纽约市一个匈牙利裔犹太人家庭,她在长岛长大,父亲是匈牙利移民。格吕克1961年从纽约市乔治休利特高中毕业后进入萨拉劳伦斯学院,后又入读哥伦比亚大学,但两所大学她都没读到毕业。格吕克现住在马萨诸塞州坎布里奇,之前是马萨诸塞州威廉姆斯学院的高级英语讲师,目前是耶鲁大学的英语教授,并参与波士顿大学的创意写作项目,同时也是爱荷华大学的教职人员,并曾在佛蒙特州戈达德学院任教。

格吕克迄今为止出版有十二部诗集和一部随笔集《证据与理论》(1994)。她的第一本诗集《头生子》(1968)获得美国诗人学会奖,诗集《阿喀琉斯的胜利》(1985)获得全美图书评论界奖,1993年以诗集《野鸢尾》获得普利策诗歌奖,诗集《七个时期》(2001)获得波林根诗歌奖,并曾多次获得古根海姆奖金。2014年,格吕克以诗集《忠诚与善良之夜》获得美国国家图书奖,2016年荣获美国总统颁发的国家人文奖章。2020年10月8日,露易丝·格吕克“以她带有冷峻之美、不会被错辨的诗歌的声音——使个体的存在具有普遍性” ("for her unmistakablepoetic voice that with austere beauty makes individual existenceuniversal.")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

「下面开头两首为散译,其他选译自《野鸢尾》12首,《草场》27首(本来发的英汉对照 版,但豆瓣一直在审核,就单发了汉译。):

◎爱洛斯

我将椅子拉到旅馆的窗前,看雨。

我陷入一种梦幻,或者恍惚——
陷入爱,然而
我什么也不想要。

再碰你,见你,似乎已无必要:
我只想要这些:
房间,椅子,雨落的声音,
一小时又一小时,在春夜的温暖中。

我不再需要什么;我全然餍足。
我的心变得很小;只要一点点就可装满。
我观看雨在变暗的城市上空倾泻而下——

你不再被牵连。我能放你
过你想过的生活。

黎明时雨小下来。我在晨光中
做一个人能做的事情,释放我自己,
走动,但像个梦游者。

这样就够了,不再与你相关。
在一个陌生城市的几日。
一场交谈,一只手的触摸。
然后,我摘下结婚戒指。

那就是我想要的:徒身无挂。


◎镭

等夏天结束,我妹妹就要上学,
不再和狗呆在家里,
等着到年龄;不再跟
母亲玩过家家。她正在长大,
可以加入共车的行列。

没人想呆在家里。真实的生活
就是这世界:你发现了镭,
你跳天鹅皇后。没法

解释我的母亲。没法解释
把镭搁在一边因为你最终意识到
整理床铺、养育我妹妹和我
这样的孩子更有趣。

我妹妹观察那些树;树叶
变得不够快。她一直问
是秋天了吗?天够冷了吗?

但时间仍然是夏天。我躺在床上,
听着妹妹的呼吸。
我能看见月光下她的亚麻色头发,
白色被单下,她小小的精灵的身体。
书桌上,能看见我的新笔记本。
它就像我的大脑:干净,空白。六个月以内
那里写下的东西也将在我的脑海中。

我注视妹妹的脸,有一边埋在她的玩具熊里。
她正被存储进我的大脑,作为记忆,
像一本书里的事实。

我不想睡觉。这些天我从来
都不想睡。而且我不想醒。我不想
树叶变色,夜晚早早变黑。
我不想爱我的新衣服,我的笔记本。

我知道它们是什么:一份贿赂,一种消遣。
就像学校的刺激:真相是
时间朝一个方向在移动,像一道波浪正举起
整座房子,整个村庄。

我打开灯,想叫醒妹妹。
我想让我的父母保持清醒和警惕;想让他们
都别睡了。但没人醒。我坐起来
在夜灯下读我的希腊神话。

夜间寒冷,树叶凋落。
妹妹厌倦了学校,她怀念在家的日子。
但回头已经太晚,要停止已经太晚。
夏天过去,夜晚黑暗。狗
穿着毛衣出门。

接着秋天过去,一年过去。
我们在改变,在长大。
但那并非你决定要做的事情;
那是发生的事情,某种
你没法控制的东西。

时间流逝。时间载着我们
越来越快地奔向实验室之门,
然后越过门掉进那深渊,黑暗。
我母亲搅动汤。洋葱
奇迹般地,成了土豆的一部分。


以下选自《野鸢尾》(THE WILD IRIS):
◎野鸢尾

在我苦痛的尽头
有一扇门。

听我说完:那是你们称作死亡的
我记得。

头顶上,喧响,松树枝交错不定。
然后空无。虚弱的太阳
在干燥的表面上方摇闪。

残存是糟糕的
当意识
被埋进黑暗的泥土。

然后一切结束:你所惧怕,是成为
一个灵魂,无法
言说,骤然终结,僵硬的泥土
微微弯曲。我还当是鸟儿
在低矮的树丛里飞冲。

你,不记得
另一世界来路的人
告诉你我又能说话了:任何
自遗忘回归的,回来
是为了找到声音:

我生命的中心涌起一股
巨大的喷泉,深蓝色
投影在蔚蓝的海上。


◎晨祷

太阳照着,信箱边,分叉的桦树
叶子折叠,有鳍一般的褶皱。
下面,白水仙中空的茎,
冰翅,歌姬;野紫罗兰
深色的叶子。诺亚说
抑郁症患者讨厌春天,内部
与外部世界之间的不平衡,我
是另一种情况——处于抑郁,但某种意义上热切
依附于这棵活着的树,身体
真实地扭曲在开裂的树干里,几乎处于平和,
在傍晚的雨中
几乎能感觉到
汁液正泛起泡沫而上升:诺亚说这是
抑郁症患者的错觉,将自己认定
为一棵树,然而愉悦的心
在花园游荡像飘落的树叶,一个形象
为部分而非整体。


◎晨祷

不可抵达的父,当我们最初
被从天国放逐,你造了
一个复制品,某种意义上
一个不同于天国的所在,就是
设计好要给一个教训:否则
都一样——两边都是美,没有
选择的美——只是
我们不知道那教训是什么。我们,
被丢在这里,彼此消耗。接着
是数年的黑暗;我们轮流
打理花园,泪水第一次
充满我们的眼眶,当泥土
因花瓣而结了水汽,有些是
深红色,有些是肉色——
我们从来没想起
我们正学着崇敬的你。
我们惟知人的天性并非只爱
那回报爱的东西。


◎雪花莲

你知道我曾是什么,怎样生活?你知道
什么是绝望:那么
冬天对你应该有意义。

我没指望着活下来,
大地压抑着我。我没指望
再次醒来,感知
潮湿的泥土中我的身体
能再次做出反应,回想着
这么久之后如何在
早春的冷光里
再次开放——

害怕,是的,但又一次在你们中间
哭着说是的冒快乐之险

在新世界的寒风里。


◎春雪

看那夜空:
我有两个自我,两种力量。

我陪你在这里,在窗边,
观看你的反应。昨天
月亮升起,照着下面花园里潮湿的泥土。
现在地球像月亮般闪闪发亮,
像死物质裹了一层光。

现在你可以闭上眼睛。
我听见了你的叫喊,你叫喊之前的叫喊,
以及它们背后的要求。
我已向你展示了你想要的:
不是信仰,而是
对权威的投降,那取决于暴力。


◎撤退的风

造你们的时候,我爱你们。
现在我可怜你们。

我给了你们所需的全部:
大地之床,蓝色的空气毯子——

离开你们越远
我看你们越真切。
你们的灵魂本应该已经广大无边,
而非它们现在的样子,
小小的说话的东西——

我给了你们每一种天赋,
春天早晨的蓝色,
你们不懂得如何使用的时间——
你们想要更多,一种
保留给另一种创造物的天赋。

无论你们希冀什么,
你们都不会在这个园子里,在这些生长的
植物当中找见自己。
你们的生命不像它们那样循环往复:

你们的生命是鸟的飞翔
始于并终于寂静——
其开始与结束,形式上呼应着
从白桦到苹果树的
这段弧线。


◎山楂树

并排,而非
手牵手:我看着你
走在夏天的花园里——无法
移动的事物
学着去看;我不需要
穿过花园去
追赶你;人类
处处留下感觉的
印迹,撒落在
泥土小径上的花朵,
全白或金色,有些
被傍晚的风
微微吹起;我不需要
跟到你现在的位置,
深入有毒的地界,去了解
你逃走的原因,人类的
激情或狂暴:你还会
为了什么
丢下你采撷的一切?


◎“雅各的梯子”*

被困在泥土中,
你不也想去
天堂吗?我住在
一个女士的花园。原谅我,女士;
渴望带走了我的优雅。我不是
你曾经想要的。但就像
男人和女人似乎
彼此渴望一般,我也渴望
天堂的知识——而现在
你的悲伤,一根秃兀的茎
直伸到门廊的窗子。
而顶端,什么?一朵蓝色的小花
像一颗星。永远
别离开这个世界!你的眼泪
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注释:
*即花荵,一种美国东北部植物,花紫蓝色,花簇松散;叶细长而尖,呈一排排据说形似梯子。


◎红罂粟

最厉害的
是心头
无念。情绪:
哦,我有那些;它们
支配我。我有一个
在天堂的主
叫太阳,我为他
开放,向他展示
我自己内心的火,火
就像他的存在。
这样的荣耀能是什么
假如不是一颗心?兄弟姐妹们啊,
你是否像我一样,很久以前,
在你成为人之前?是否
曾准许你自己
开放一次,就再也
不会打开?因为实际上
我现在讲话的方式
和你一样。我讲
是因为我支离破碎。


◎天与地

一个结束处,另一个开始。
顶上,一道蓝色;下面,
一道绿色加金色,绿色加深玫瑰色。

约翰站在地平线上:他同时
两个都想要,他同时
想要一切。

极端容易。惟独
中间是谜题。仲夏——
一切皆有可能。

意义:生命永不再终结。

我怎能留我的丈夫
站在花园里
梦想这种事情,拿着他的
耙子,得意洋洋
准备着宣布这一发现

当夏天的太阳之火
真的熄灭
被花园边界处
燃烧的枫树
完全遏制。


◎日落

我巨大的快乐
是你的意愿发出的声音
甚至在绝望中向着我呼喊;我的悲伤
是我无法用你能接受的
我的言语回应你。

你对你自己的语言没有信心。
所以你把权威
用在你无法
准确解读的征兆上。
然而你的声音一直抵达我。

我不断回答,
我的恼怒
随着冬天的流逝而消散。我的柔情
对你应该是显而易见
在夏天傍晚的微风里
在这些言词中——它们变成
你自己的回应。


◎白百合

当一个男人和女人
在他们之间造一座花园
像一床星星,此时
他们逗留在夏天的傍晚
而傍晚随着他们的
恐惧而变冷:它
可能完全结束,它有能力
毁灭。一切,一切
都可能丧失,通过
缕缕的香气
徒然上升,而远处,
一片翻腾的罂粟之海——

嘘,亲爱的。对我来说
能活着回到多少个夏季我并不在意:
这一夏我们已进入永恒。
我曾感觉到你的双手
埋葬我,释放它的辉煌。


「以下篇目选自《草场》(MEADOWLANDS):
(格吕克的诗用词质朴,节奏舒缓,气氛冷而不冽,叙述不动声色,却又给人很强的代入感,使在阅读中抵达某种疗愈。以下诗歌均选自格吕克诗集《草场》(MEADOWLANDS)(1996),这本集子是一组系列诗,前后有一定的连续性,里面的佩内洛普、忒勒马科斯、奥德修斯、塞壬、喀耳刻等人名均出自希腊神话,但叙事上并不照搬神话情节,而是对彼此间有类似关系的一群人的一个大致的定位;也就是说,神的故事,本是人的故事,而神性,本是普遍的人性。)

◎佩内洛普的歌声

小灵魂,永远赤诚的小东西,
现在照我说的去做,去爬
那棵云杉树架子般的粗枝;
待在顶上,留心点,像
一名哨兵或了望员。他很快就会回家;
你理应表现得
慷慨大方。你也并不总是
完美无暇;用你那令人烦恼的身体
做过一些你不该在诗歌里
讨论的事情。因此
在开阔的水上呼唤他,在明亮的水上
用你深沉的歌声,用你执着的,
不自然的歌声——热情激昂地,
像玛丽亚·卡拉斯。谁
会不想要你呢?什么人恶魔般的胃口
会是你不能满足的?他很快
就会回来,无论此期间他去往哪里,
在外面晒得黝黑,想着
他的烧鸡。啊,你得迎接他,
你必须晃动树枝
引起他的注意,
但是小心,小心,以免
他漂亮的脸颊被太多
掉落的针叶扎伤。


◎迦南

我能告诉你什么,你不知道、
会让你再一次颤抖的?

金钟花
在路边,在
潮湿的岩石边,在路堤上
下面种植着风信子——

我快乐了有十年。
你在那儿;某种意义上,
你总是和我在一起,那房子,花园
不断被照亮,
不是用我们所见天上的光
而是更强大的
光的象征,隐含
某种被转换的
尘世之物——

而所有这一切消失,
重新被吸收进冷漠的过程。那么
我们还指望什么?
既然那黄色的火炬
已变成绿枝。


◎宁静的傍晚

你拉起我的手;然后我们单独
在威胁生命的树林。几乎一转眼

我们在一所房子里;诺亚
已经长大搬走了;十年后铁线莲
突然开出了白色。

我爱这些我们在一起的傍晚
超过世界上任何东西,
宁静的夏天的傍晚,天空这时还亮着。

因此佩内洛普拉起奥德修斯的手,
不是为留住他,而是要把这
宁静印在他记忆里:

从这一刻起,你所穿行的寂静
都是我的声音在追随你。


◎无月之夜

一位女士在黑暗的窗边哭泣。
我们一定要说是怎么回事吗?难道不能简单说
是一个人的私事?现在是初夏;
隔壁的赖茨一家正在练习犹太人乐曲。
一个美好的夜:单簧管节奏和谐。

至于那位女士——她将永远等待;
再看下去没任何意义。
过了一会儿,街灯熄灭。

可永远等待
一直是答案吗?没有什么
一直是答案;答案
依故事而定。

想要在所有事情上都清楚
真是个错误。一个夜晚
算什么,尤其像今晚
这样,此时就快要结束?
而另一面,可能有任何东西,
世上所有的快乐,星星正在逝去,
街灯正变成一个巴士车站。


◎伊萨卡

被爱的人不需要
在世上,被爱的人
活在脑子里。织机是为
求婚者准备的,用裹尸布的白线
绷起来,像一架竖琴。

他是两个人。
是肉体和声音,一个活生生的男人
随意间的磁性,然后是
展开的梦境或形象——
由织机上的女人塑造,
她坐在一间大厅里,里面
挤满刻板迂腐的男人。

当你可怜
受骗的大海——曾试图
将他永远掳去
且只掳去前一个
那真实的丈夫,你必须
可怜这些男人:他们不知道
他们看着的是什么;
他们不知道当一个人这样爱的时候,
尸衣就变成一件婚服。


◎《忒勒马科斯的超然》

我小的时候,看着
我父母的生活,你知道
我怎么想?我想到
心碎。现在我想着
不但心碎,也很
愚蠢。而且
非常可笑。


◎雨天的早晨

你不爱这个世界。
假如你爱它,你的诗里
就会有反映。

约翰爱这个世界。他
有句格言:不作评判
以免自己被评判。不要

争论这一点——
理论上讲,一个人不可能
爱他拒绝知道的
东西:拒绝

言说,并不是
抑制感知。

看看约翰,投身这个世界,
甚至在今天这样阴郁的日子
也在奔跑。你
保持干燥,就像那只猫
猎取死鸟的可怜偏好:完全

符合你乏味的精神主题,
秋天,失落,黑暗,等等……

关于痛苦,闭着眼睛
我们都会写。你该多向人们展示
你自己;向他们表露你对
红肉的隐密的激情。


◎忒勒马科斯的罪

我母亲用在我父亲
身上的那种耐心
(在他的自我——
吸收中,他将此误解
为致敬,尽管实际
是一种愤怒——难道他
没怀疑过为何他
如此受阻,在表达他
与生俱来的放任时?):那感染了
我的童年。她耐心地
喂养我;耐心地
监督那些照顾我的
善良的奴隶,不管我反应
如何,一种假设——
我用越来越多的暴戾
测试过。对我来说似乎
很清楚的是,在她的角度上
我并不存在,因为
我的举动尚无力
干扰她:我是
我的玩伴们羡慕的对象。
接下来数十年里
我以我父亲的远离
在外而骄傲
即便他的远离是为了
错误的原因;
我母亲哭泣的时候
我常常微笑。
现在我希望她能
原谅那种残忍;我希望
她明白那有多像
她自己的冷酷,
一种与深爱的事物
保持区分
的手段。


◎周年

我是说你可以依偎。那并不意味着
你冰冷的脚全放在我鸡巴上。

该有人教你在床上如何表现。
我认为你该把你的四肢搁你自己那儿。

瞧你干的——
你让猫都挪动了。

但我没想让你的手在那儿。
我要你的手在这儿。

你应该注意下我的脚。
你该想象一下它们
下次你见到一个热辣的十五岁时。
这双脚的来源还有很多。


◎《草场》 1

我希望我们去散散步
像史蒂文和凯茜;那样
我们会快乐些。你从那只狗
就能看出。

我们没有狗
有一只不友善的猫。

我认为萨姆
很聪明;它不平于
当一只宠物。

为何你总是和家人一起?
我们就不能像两个成年人?

瞧“上尉”多幸福,多平和地
在这个世界。难道你不喜欢
它那样坐在草坪上,盯着看上面的鸟儿?它以为
因为它是白的,它们看不见它。

你知道他们为什么快乐?他们
带着孩子。而且你知道他们为何跟
孩子们散步?因为
他们有孩子。

他们完全不像我们;他们
不旅行。所以他们养一只狗。

你有没有注意到艾丽萨散步回来时
总拿着什么东西,把大自然
带进家?春天的花,
冬天的树枝。

我敢说等孩子们长大时
他们还养着那只狗。
它很年轻,几乎
是只小狗崽。

假如我们不指望
萨姆跟着,难道我们不能
带着它一起?
你可以抱着它。


◎禽兽的寓言

猫绕着厨房转来转去
带着一只死鸟,
它的新财产。

某人该和这只猫
讨论伦理学,当它
研究那只软绵绵的鸟儿时:

在这所房子里
我们不要以这种方式
体验意志。

告诉那只动物吧
它的牙齿已经
深入到另一个动物的肉体。


◎塞壬

当我陷入爱情,我就变成了一个罪犯。
在那之前我是一名女招待。

我没想和你一起去芝加哥。
我想和你结婚,想让
你的妻子受折磨。

我想让她的生活像一出戏
里面所有的角色都是悲哀的角色。

一个好人
会这么想吗?我的勇气

真该受到嘉奖——

我坐在你家前廊上的黑暗里。
一切在我看来很清楚:
假如你妻子不肯让你走
那说明她不爱你。
假如她爱你
她就不想让你幸福?

现在我想
假如我感受少一点我会是
一个更好的人。我是
一名不错的女招待,
我能端八杯饮料。

以前我老跟你说我的梦想。
昨晚我看见一个女人坐在黑暗的巴士上——
是梦里,她在哭泣,她坐的巴士
正要开走。她一只手
挥动着;另一只手抚摸
一个装满了婴儿的鸡蛋托。

这梦并不解救那个女孩。


◎草场 2

艾丽萨不是把树枝
带回家里;树枝
属于那只狗。


◎船坞

我的心是一道石墙
你终究打破了它。

我的心是一座岛上花园
即将被你践踏。

你不想要我的心;
你正在去我身体的路上。

那都不是我的错。
对我来说你就是一切,
不只美貌和金钱。
当我们做爱时
那只猫去了另一间卧室。

然后你就把我忘了 。

那些石头
并非无缘无故
在有围墙的花园周围颤抖:

现在那儿什么也没有
除了人们称为自然的野蛮,一种
接管一切的混沌。

你把我带到了一个
我能看见我品性中邪恶的地方,
把我丢在了那里。

那只被遗弃的猫
在空荡的卧室里哀号。


◎忒勒马科斯的困扰

我永远无法决定
该在我父母的坟墓上
写什么。我知道
他要什么:他想要
被爱,这一点
肯定切中要害,尤其
假如我们把所有的女人
都算在内。但那样
就使得我的母亲
被冷落。她告诉我说
这事对于她丝毫
不重要;她宁愿
用她自己的成就来
代表她。要提醒他们
一个人不要靠
永葆死者的虚荣、
和他们对自己的预想
来纪念他们
似乎有些不得体。
我自己的品味决定了
要准确——
不啰里啰嗦;他们
是我的父母,所以我
看见他们在一起
有时候倾向于
夫妻,其他时则倾向于
对立的力量。


◎草场  3

巨人队怎么能把那地方
叫“草场”?那里
与草场的共同之处简直和
烤箱的内部一样多。

新泽西
是乡下。他们想让你
记住这一点。

西姆斯
不是暴徒。LT
不是暴徒。

我想我们该实事求是地
看看我们周围的
环境,了解它们现在
什么状况。

关于那房子
我要告诉你的就是这些。

没有哪个巨人
会用你那样的方式说话,
你会是一个更好的人
假如你是某方面的爱好者。
当你用嘴巴那样做时
你看着很像你母亲。

你知道他们是什么?
男人中的王。

所以是哪个王
解雇了西姆斯?


◎喀耳刻的力量

我从来没把任何人变成猪。
有些人就是猪;我就让他们
有猪的模样。

我厌倦你们的世界
让外在的东西伪饰内心。

你的人不是坏人;
没规矩的生活
造成他们这样。作为猪,

在我和我的姑娘们的
关照下,他们就
美滋滋起来了。

然后我解除咒语,
向你们展示我的
仁德和力量。我看见

在这里我们可以很快乐,
就像男人和女人
处在最简单需求时一样。紧接着,

我预见到你的离去,
你的人在我的协助下
勇敢地面对咆哮汹涌的大海。你以为

几滴眼泪就让我烦扰不安?我的朋友
每一个女巫在心里
都是实用主义者;人不能
面对局限,也就
看不见本质。假如我只想留住你

我完全可以囚禁你。


◎奥德修斯的决定

这个伟大的男人背对着这座岛屿。
现在他不会死在天堂
不会再听见
橄榄树林中天堂的鲁特琴,
在柏树下清澈的水池边。现在

时间开始,从中他再次听见
那脉搏,那是叙事的
大海,在它牵引力最强大的黎明。
带我们来这里的
将引领我们离开;我们的船
在港湾色彩斑斓的水中摇晃。

现在魔咒终止。
把他的人生还给他吧,
只能前进的大海!


◎蝴蝶

瞧,一只蝴蝶。你刚刚许愿了?

      你别对着蝴蝶许愿。

是你那么做。你刚许了吗?

      是啊。

那不算。


◎喀耳刻的悲恸

终于,我让我自己
为你的妻子所熟知,作为
一个神,将在她自己家里,在
伊萨卡,一个没有身体的
声音:她停下
手中的编织,头
先转向右边,然后左边
尽管,要从那声音追踪到
任何客观来源肯定是
无望的:我不确信
她还会回到她的织机旁,
以她现在所知道的。等你
再次见到她,跟她讲
这是一个神告别的方式:
假如我永远在她的头脑中
就永远在你的生命里。


◎佩内洛普的固执

一只鸟儿来到窗口。将它们
当作鸟类是个
错误,它们往往是
信使。那就是为何,一旦它们
投落在窗台上,就坐着
一动不动,假装
耐心,举着它们的脑袋唱
可怜的女士,可怜的女士,它们的
三音警告,然后
像一片乌云从窗台飞到橄榄林。
可是谁打发这样一个没重量的东西
来判定我的人生?我的思想深邃
而记忆长久;为何我会羡慕这样的自由
在我拥有着人性时?那些
有最小心脏的拥有
最大的自由。


◎信仰的寓言

此刻,在暮光中,宫殿的台阶上
国王请求他夫人的宽恕。

他并非
言不由衷;他一直都努力
忠于此刻;还有其它忠于自我的
方式吗?

夫人
隐藏起她的脸,多少
借着阴影的辅助;她为她的
过去哭泣;当一个人有一段秘密的生活,
她的泪水永远无需解释。

然而国王乐意承担
他夫人的悲恸:他的
是那慷慨的心,
在痛苦如在快乐中。

你知道
宽恕意味着什么?那意味着
世界犯了罪,世界
必须被赦免——


◎团聚

当奥德修斯终于回到
无人认识他的伊萨卡,杀死了
蜂拥在王座大殿的求婚者,
他很巧妙地示意忒勒马科斯
离开:像二十年前那样,现在
他站在佩内洛普面前。
宫殿的地板上,几道宽阔的阳光
由金色变为红色。关于那些年
他什么也没跟她讲,仅仅选择说起
一些小事,就像一个男人和女人长期
在一起的习惯那样:一旦
她明白他是谁,她就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而他一边说话,一边,
啊,温存地抚摸她的前臂。


◎梦

我做了个非常古怪的梦。我梦见我们又结婚了。

你说了许多事情。你一直说这都是真的之类的。
醒来后,我开始读我所有的旧日记。

我想你讨厌日记。

我悲惨的时候就会留日记。不管怎么说,
这些年来我认为我们很高兴
我有好多日记。

你想过这事吗?有没有怀疑过
是否整件事都是一个错误?实际上,
婚礼上一半客人都那么说。

我要告诉你一件我从没跟你说过的事:
那天晚上我吃了安定。

我一直想起我们过去看电视的情形。
想起我把脚放在你怀里,那只猫
会坐在顶上。这不也像是
一幅美满、幸福的画面吗?所以
为何没能再继续?

因为那是一个梦。


◎许愿

记不记得你许愿那次?

      我许很多愿啊。

我对你撒谎那次,
关于那只蝴蝶。我一直想知道
你许了什么愿。

你觉得我许了什么愿?

我不知道。许我会回来。
许我们早晚要在一起,最终。

      我为我一直许愿的事情许愿。
      我许愿再写一首诗。


◎礼物的寓言

我朋友送给我一株
梅红色植物,对我寄予
厚望,在寒冷四月的
裁判下,别整晚把它丢在
大自然中,深粉色
在它的塑料
篮子里——我把
我的物给害死了,把花
暴露在一堆叶子里,
误以为它
和它的诸多茎杆
是大自然的一部分;现在
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先前活着的东西,
昨天晚上还
像是我的朋友,茂盛的
叶子像她蓬松的头发
尽管这些叶子
呈一种淡红色:我看见她
在春天的黄昏登上石阶
双手捧着这件
颤抖的礼物,埃里克
和达芙妮跟在
后面,每人
顶着一块生菜叶毛巾:
今晚要庆祝的好多
好多呢,仿佛她在说
这就是世界,应该
足以让你快乐。


◎心的欲望

我想做两件事:
我想从洛贝尔餐厅点一些肉
我想开一个party.

你讨厌party。你讨厌
任何四个人以上的群体。

要是我讨厌
我就上楼去。而且
我只邀请会做饭的人。
好厨师和所有我的旧情人。
没准还有你的前女友,除了
好出风头的。

如果我是你,
我就先从点肉开始。

花园里我们会点防虫灯。
当你观察人们的面孔
你会看见他们有多快乐。
有的在跳舞,或许
她的喜马拉雅脚镯里有茉莉。
当她累了,铃声就拖沓。

春天又要到了;所有
那些郁金香都会开放。

重点不是
客人们是否快乐。

重点是
他们是不是死了。

相信我:没一个人
打算再次受伤。
一个晚上,钟爱
将战胜激情。激情
将全在音乐中。

假如你听得见音乐
你可以想象这场party.
我都计划好了:先是
激烈的爱,然后是
甜蜜。先是《诺玛》*
然后可能赖茨(the Lights)一家会上场。
       
注释:
*应指意大利歌剧作曲家文森佐·贝里尼(Vincenzo Bellini,1801-1835)的著名歌剧《诺玛》。                                                                                                                                                      

(按:个别篇目译于2012年,大部分译于2020年10月至11月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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