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洛的叙述

鱼丸子

一月一日

午夜时，乌鸦着眼的是一根枯木
它腹部隐匿的悲啼
是它才从沼泽擭取的绿色生灵

我们的女人又该如何装扮自己？
去年存放的蓝楹花，一瓣瓣贴在身子
一个香喷喷的新娘用于取悦
苦恼睡眠中的寂静

我猜到祖父，一片耽于荒廖的田野
他醉心鸦背上瘆人的星光

鱼丸子

一月二日

今早唤醒我的，是一丛灌木里的窸窣
纤小的鹌鹑在哼唱
一片声音的水，逗留于岩体
我的父亲会说到那儿的时间，和密林野蛮的情人

鱼丸子

一月三日


天气很好，我试着往里走
在两边狭窄的巷子里
一个祭师膝盖放着《木经》，神情专注
似乎可以和身边的蓝楹花做出
某种神秘的交流
一只突如其来的蜂，停在他的鼻翼
就在这小半天里
我听见巷子外
嘈杂的人流声，以及半空的鹰鸣
我也清楚，林间的草地
一只母鸡正用它的羽翼护着鸡仔
之后是微风，远远吹送雨气的古意

鱼丸子

一月四日

每次出门时，你都会确认下日期
在瓦洛，雪似乎是考虑过
那些徜徉细秃枝头的群鸦。一种圆头圆脑的表面上
牛车载满了人，在不同的村子
几乎都能遇到同一个女人
挎着木篮

我们种植的蘑菇，沿途青色的树躯下
变黑了。几个老人看见从未睡过的妻子
弹压着，挤进用旧的家电摊前
古埃及人，迅速用布，遮盖湖面
光就显出，今天山体本来的蓝影，红爪的狐狸不安了
去年的谷粒上，雨气在一片树叶的轮廓上移动

鱼丸子

一月五日

这里召来石头，在隔壁
密林的小食神
他舔食罐头蜜芒。一片静谧
光斜下来，开了门的房子里
一种失眠性聚成老人的菠萝眼


一月六日


我想起我来回翻动的书页
一口停歇的钟，被轻轻的荡去

瓦姑录静寂得惊异
世界微尘的孩子，在鸦眼里忙自个儿的事

鱼丸子

一月七日

一些淹没的石头跟上鸟
村子就浮出
黛绿和墨蓝，相互转化的气候里
童年变薄了

你要跳过去的树根
水珠溅起，上面的碴子
一次夜晚后，古僰夷人吐露鱼型码头
粉红的飞蛾，凸凹的三面体

山峰开始迷雾一道门
从有麦芽糖味的小卖部那里，悲伤被调至静音

鱼丸子

一月八日

雪依旧落在洛瓦的两条街道，几个村子的人觉察到正午
蒸鱼的锅里，一场火
在夫妻的周围皱缩，林子开始反射冰棱的余热

她沿斜坡跑上小段距离，树墩就坐上了父亲
想到地图上石头做的邮筒
搁着去年的信
情绪旧了，连带着一个女人的肩
被削得洁白

拖进第三年的两个月，雪就停在头顶
你设计的悲伤里
我看到红绿的蓟草，聚成天气的纯净

鱼丸子

一月九日

在山腰等待的第七个人，手里又有了光线片刻的闪耀
树林的声音
略微繁杂了。下面没有什么可适应：
一座村子的秘密泉眼
被叶片堵住。一个祭司的灵觉中
童年的线，正将时钟设计为，鞋子丢失的那天
临湖的房间
我们见不着的父亲
在柿子红熟前，把树影静静投向水面

鱼丸子

一月十日


我们的视线投向瓦洛的鱼型码头
那里的木筏紧靠黝黑的礁石
有几次，走到更显寒冷的斜坡上
稀疏的灌木，挂着白色的晶体
一如几年前，眼泪被永恒冰冻，在琥珀似的自言的词里
据说，洗净的街道
瘫在手上

胜过美丽的短暂期限里，一种谜底
封在玻璃药瓶，我不想反驳的事
从桌上，床头，以及外面雾黄的山体
偎在掐灭的烟头
你感觉忧郁，其实是我离家后
星星变细

下了一天雨的枝条上，锡箔的色彩
探向溪流
我们该相逢了，光在头顶
析出真实的想法，用微笑弯成马蹄的幻影

鱼丸子

一月十一日


我需要抬起的脸孔，祖父的，父亲的
或者是儿子的
无人光临的小酒馆里，我需要一杯
苦瓜汁酒

光秃秃的山梁上，绝大多数的屋子
依然处于修建的状态
我叔叔在那里，滴水的岩缝下
看见碧绿的苔藓，他听见的滴嗒声
在为一个健忘作出提醒

一堵墙的残垣，某种抽丝的气息
在此翻新
当然，除了被风摇曳的杂草
就是那群呆在变蓝的石柱上的红眼鸦

鱼丸子

一月十二日

我们缓慢于这片哑寂，在茅屋后面的谷仓里
守夜人用石梆，把蜜蜂人脸上的雪花酥抹掉

十二点了，我们的祖父强行把一张灰桌子
垫在松林
你靠向一块被传染的水源
洁净的肌肤腾起了雾
如同往常那样，我们的兴趣还存放在古老的火铳

下个卷曲的阴影下，油灯扔在了门外
你会看到鸦羽
搭在植物的楼梯，那些树一动不动了
我们的吻闪过刺猬的软刺

鱼丸子

一月十三日

有一天，我们去了祖传的屋子
在门框上，看见细枝圈成圆，斜进红雾
树林的声音带有短波，铺在院子的芦荟上
从我们开始来的那处，白光里的小雕像
保持斑鸠群里界定的越来越小的位置
正是上一次的鸣音，空气生成幽蓝的云

鱼丸子

一月十四日


有时鼻子会伸向那里，一般来说
带生石灰味儿的村子
路多半是沉没的，久雨过后
落叶塞满水沟

夏日的溪流上，青烟冒出
从丘陵高悬的寂静上
我尚未想出，原本固守样态的鹊鹄
被斜依的松树遮掩

之后，在瓦楞的屋顶上
群山握成手掌

鱼丸子

一月十五日

忽然来到瓦屋的一座村子
星期六，雨从某位女士的睫毛滴落
在丛林，穿着厚重的村民
正把自己，好像树脂一样藏在树皮
瞳孔，由簇簇针叶构成
日子如同日历一天天翻过
在那里呆到，护林员用植物的小梯子
爬到树枝，掏出冻僵的鸶鸟
我们四周，变得清朗起来
因为，远处的载重马车，绕着一个个树墩
我总算相信了，能抚摸妻子腹部的
不只是丈夫的手，还有木炭闪起的点点微光

鱼丸子

一月十六日

点点滴滴其实是丝缕，父亲解释过：
某种自慰里，一对夫妻很利索加入到泊位
悲伤变得啰嗦起来
洛瓦突然晴丽了，村民就认为
坚韧的石头割破了手腕，风来自陡峭的岩下

我们列举的树的品类，涮选远处的出口
很难相信，笨重的衣物里
唯一能记住的雾，散去的瞬间，蕨根钻入各个家庭
窗台的野百合总算凑出了尼姑庵
形似发酵物的声音
最后化成芦苇荡撩人的情色夜

鱼丸子

一月十七日


冬日的午后仅能维系一两分钟
那些树就闪出家犬的毛皮
在湖面映出，呆在我们屋檐下
筑巢的鹊鸟

荞麦味似的天气里
山体蓝出藤蔓
液态的林叶间，我开始感受清澈的雾气
从妻子的腰肢
腾出一片空间：虚构的连祷和动物的麝香

鱼丸子

一月十八日


这些是不能解释的，瓦洛的夜晚
一边是村子的灯
一边是小动物的眼睛，那里存在新的灯
新的房间

妻子们沉默了
想要触摸的男人的手
冒出雪的颗粒


一个离你世界多么近的地方
猫头鹰矻矻着
寒鸦扑闪的枝头
老人惊醒了，摸索出了门外
因为刺梨树，有踹气，发抖
在我父亲的眼里，只是祖父刚刚跌了一跤的声响

回忆重叠的凛冬
村里迟暮的美人叹息起来
林子会发生什么，显然，“你来了”
或者“这不是真的”
身边的植物惊奇显出
阴绿的样子

鱼丸子

一月十九日


远点儿的地方，树枝是跳跃的
人在弹射
摸摸那些雪模糊的地名
古老的字迹显出，隐没的场镇和声音

我停在街边，同右面黝黯的树林一起
心头默念的是，几乎像斑点的月亮
被打散了，光晕均匀抹在
山体迷幻般的一里接一里的鳞片


一月二十日

我略带口吃的声调里
树叶发出了附近周围人群
汗湿身子的沙响
能被闻到的木犀草的气味
又夹上了苦荞

与一双需要连搭柔夷小手一起
我感觉到心跳
溪流细语着秘闻
那是在灌木林后，我看见她撩开的裙子
一抹雪白

鱼丸子

一月二十一日

我时常移步洛瓦荒寂的街道
光线总带有角度的柔和
这使人悲伤，因为那里的人内衣翻卷着穿上
身体就成了筒状
父亲划着树枝，在附近的干草堆
那临时的嘎吱声
出自熟透的豆荚

鱼丸子

一月二十二日

他给我看的账簿里，记满木条，树桩
花椒树下女人的纱巾
一旦说起这些，眼里的泪
似乎是盐粒。也许这是臆测
或者在想象里

小相岭向下的坡道
一间客栈只剩下壳子
钉在门框上的日期，被光线涂抹
荒寂灶台多久了，咽下的声线
仍有人流愉悦的欢语，因为勒紧胸脯的女人
发出了相思鸟的鸣音
我们朝一个县城的石墙
靠近了半米。曾祖父肥硕的身子
挤回到过去